【第一篇】
死了才隨波逐流,活著就要做自己
蔡志忠,台灣彰化人,1948年2月2日生。1963年開始畫連環漫畫,1971年任光啟社電視美術指導。1981年拍攝卡通作品《七彩老夫子》,獲金馬獎最佳卡通影片。1983年,四格漫畫作品開始在台灣、香港、新加坡、馬來西亞、日本等地的報章長期連載。1985年獲選為全國十大傑出青年。《老子說》、《莊子說》等經典漫畫陸續出版,譯本包括40餘種語言,全球銷售量突破4千萬冊。閉關10年後,最近推出新作《漫畫天才巧克力》、《漫畫天才學習法》2書。
2011-08-17 Cheers雜誌 105期 文/盧智芳
以為蔡志忠開口一定先談漫畫,結果完全不是。他興沖沖打開電腦,展示他為Google公司大中華區總裁李開復設計、製作的Power Point檔——李開復要拿來針對中文用戶說明未來即將推出的全新iGoogle服務。
螢幕上,「蔡志忠式的人物+禪意盎然的音樂=新Google」,這種反差,就跟他堆滿超過3千座佛像的家中,書櫃裡卻放著一大堆量子力學與數學書一樣,讓訪客有點傻眼。
奇才、怪才、天才都不足以形容蔡志忠,他的人生是一連串驚嘆號的組合。
3歲半開始思考,4歲半決定畫畫,9歲立志當職業漫畫家。15歲、初中二年級,他把作品寄到台北的集英社,對方說願意雇用,當年暑假,他就帶著250元台幣從彰化到台北,自此結束求學生涯,直接進入職場。
退伍後,他讓「只要大專生」的光啟社破格錄用。1988年,蔡志忠在漫畫市場的佔有率為87%,其他人僅佔13%,掀起前所未有的「蔡志忠旋風」。
近年來,蔡志忠迷上研究物理、數學,甚至因此閉關10年。一生雖特立獨行,他卻說從不感覺迷惘,「超越極限就不會。」「你5百分,還害怕別人打你99分?」
「這樣說好像有點狂妄,」頓了一下,又補充:「但狂妄是什麼意思?有一百講一百,還是有一百講一百二?我有一百,只講三十哩。」
這樣的回答,夠屌!
我大腦中有一百到一千個故事,裡面有非常多厲害角色、離奇情節。我們的村莊有個教堂,我1歲時,哥哥就帶我去上道理班,腦袋裡開始裝進各種故事,這對我影響很大。我曾開玩笑跟鮑神父(光啟社鮑立德神父)說,天主教來台灣傳教,最重要就是栽培出一個蔡志忠(笑)。
3歲半時,躲在爸爸的桌子底下,也去前面那戶人家的綠色籬笆中弄了一個「小套房」,思考自己可以做什麼。想了一整年,後來發現我很愛畫畫,就決定畫一輩子。
我爸爸是書法專家,他有毛筆、有紙,又送我一個小黑板。9歲,我立志當漫畫家。教堂裡面有彩色漫畫,聖經讀本是用連環圖畫的,所以我很早就接觸彩色漫畫。
我是戰後出生的,我的父母覺得能把我「飼大漢」(台語)就很好了,在我們家,小孩不需要畏懼,每件事都要問:「可以嗎?」像我去彰化看電影,只要告知一下,最慢要坐5點40分那班火車回來就好。
15歲上台北也只是告知,前一天晚上才跟我爸爸說:「明天我要去台北。」他說:「幹嘛?」我說:「去畫畫。」他問:「找到工作了嗎?」我說:「找到了。」他說:「那就去吧。」他一直在看報紙、沒回頭,我也沒走到他前面。
拿出實力,其他免談
我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,從一到台北,我就留長頭髮。別人側目,覺得我是不良少年,但我就是故意,無視於別人的異樣眼光。我去總統府也是,穿破鞋,沒穿襪子,總統不是要見我嗎?為什麼要特別去買皮鞋、穿襪子呢?那樣不是看不起自己?
我到哪裡都幾乎是出版社最厲害的角色。我只相信拿出實力來,其他都免談。
幾乎從立志當漫畫家開始,我每天都畫超過40張,因為沒有畫會死。15歲投稿給出版社時,我最少已經領先80%全台灣畫漫畫的人,只輸給20%。
後來進入光啟社,條件要大專相關科系、兩年以上工作經驗,這些都不會讓我遲疑。它的核心是要找到最厲害的角色,你管他規定什麼?但有一件事要辦到,就是你打開作品,要讓別人「哇!」
關係、人脈都不必,因為只要拿出實力,所有關係都是你的。我們成為別人的資源,別人的資源就會成為我們的資源。
我演講時,最後一句話常說:「什麼樣的人叫『不行』?裝睡的人叫不行。什麼事都沒做,期望好運來臨,叫做裝睡。」23歲,我立志成為動畫導演,就開始寫很多故事、畫很多造型。我不是坐著期望人家請我當導演,而是一切都準備好。等到有人請我合資拍動畫片,我就拍出台灣最賣座的動畫電影。
老師懂的比我少
一般人覺得會畫漫畫就做漫畫家,門都沒有。畫漫畫有3個條件,第1,會畫漫畫﹔第2,會編故事或改編故事﹔第3,有用畫面講故事的能力。如果你有第3項,你可以當李安、陳凱歌、張藝謀﹔如果你有第2項,你可以當托爾斯泰或任何知名作家;有第1項,你只能當人家助理。
早在小學三年級,我就知道跟老師學沒有活路。有一位李老師說:「學問,就是要學,要問。」我問他:「為什麼玩水後,手指皮膚會皺?」「為什麼水杯裏的筷子看起來會轉彎?」他都說:「老師明天告訴你。」有一天我在走廊上遇見他,看到我,他立刻閃進保健室,我從此不再問,他還欠我23個問題沒回答。我從此學會:跟老師學沒有活路,他懂的很少。
光是物理,我研究了10年又40天,我學佛學,一個人整整研究3年。我從小開始看很深的書,所以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很棒、很好看的東西。一般漫畫家看什麼?就看別人畫的漫畫,怎麼知道可以畫《莊子》?
有人問我漫畫家怎麼當,我說你先把紙筆收起來,講故事給我聽。若對方連不要錢都不想聽,你也不需要畫了。抱怨書出版了,讀者卻不買,那是不對的。
來台北後,出版社編輯部有一個玻璃櫃,都是日本漫畫,那時候我就立志:有一天我的書也要在日本出版,後來我成為日本最紅的外國漫畫家,在日本賣到26萬本。
做到這件事,我不用他們的方法,而是用他們辦不到的方法。日本還是很喜歡中華文化,對孔子比台灣、大陸還尊敬,也非常喜歡韓非子、孫子兵法跟禪。我們要做天地要我們做的事、極度愛做的事。就像我做諸子百家,2,500年的文化,總要有個人來做;現在我做漫畫微積分,數學之神也一定很希望有人畫本書,讓學生半小時就學會。
我從不理會市場,如果理會市場,就成為市場的奴隸。就像諂媚老闆的人,會成為他的助手、親信,但不會被重用。諂媚他不會表現能力,只會表現他的意志而已。我的意思是,諂媚讀者只會讓他有時候買你的書,不能成為他的領導,讓他非看不可。
問我人生有沒有失敗?沒有。
寶劍沒練好就別打開
很小,我就規定自己認為任何電話、門鈴帶來的都是好消息,人生沒有失敗。比如我追我的太太,她當時22歲,是光啟社最年輕的女導播,也很漂亮,我初中都沒畢業,怎麼做?很簡單,看到所有員工都來了,拿一束花進去,插在她桌上。這樣連續做3天。
如果她說不,難道是我失敗嗎?要看她後來嫁到誰啊(笑)!一般人會以為被拒絕就是失敗,但你把它當成好消息,它就是好消息。
講這樣好像很狂妄,但是像溫世仁投資新浪網時,我已經對數位書思考了3、4年,溫世仁請我當他的顧問,我始終認為我還沒準備夠,就是不見面。當寶劍還沒練好,就不要打開,因為只是自找失敗而已。
知己知彼就不會失敗。一個人明明是根柱子,不去做樑、不去做棟,偏要把自己做成繡花針,那當然很辛苦了。
人生第一時間就很厲害就夠了。第一時間就做自己,就會很厲害。一般人搞到快死掉,還不曉得要做自己。一個人一定要做自己最喜歡、最拿手的,「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」的時代,上個世紀就結束了。
每個人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成為他自己,只有死掉了,才會隨波逐流。所以人生最重要的事不是去弄一堆文憑,最重要的是,學習如何使自己一生過得幸福!
【第二篇】
蔣勳:35而立,就是回來做自己
30歲到35歲,我自己回想起這一段,也覺得好特別。
2011-08-17 Cheers雜誌 115期 文/盧智芳、許瓊文
1976年底,我回到台灣,當時還不滿29歲。我可以去大學教書,但關於藝術的課很少。要當專任教師,必須再教些非藝術的課程,像中國通史、國父思想,我想說完蛋了,怎麼可以接受這樣的工作?所以寧可在好幾個大學跑來跑去兼課,但教我喜歡的東西。
這有點「邊緣」的角色,讓我變得更大膽。比如我曾帶著淡江大學建築系學生做飆車調查,要他們訪問飆車族。剛開始學生覺得很難,因為在體制中順利走上來的人,忽然要跟體制外的人對話,但等到他們報告時,我卻覺得很感動,因為他們看到了不同經驗下成長的另一群人。
我用這種既像在體制內、又像在體制外的方式教學,帶著學生關心的不是將來怎麼做個成功的建築師,而是怎麼思考人跟空間的關係。
30歲上下的我,想的不是自己怎麼進入體制,而是我在體制與非體制之間,能不能拔河得更久。
夢想與體制之間的平衡
當時的我們一無所有,社會也沒有安排好位置要我們坐在上面。一無所有帶來的狂喜是一切從零開始,所以不怕失去。這反而是種生命力,讓我們敢大膽地有各種「非分之想」。
夢想跟體制,就像天平的兩端,怎麼樣讓它微妙平衡,是我在這一代身上看到的兩難。這幾年我常到竹科上課,有點在扮演讓天平搖動的角色。我知道大家要的是體制,但我又要告訴大家,當你在體制內愈成功、愈順利,生命力愈容易被削減。
這是個矛盾,包括我自己也是。35歲時,我受邀去東海大學當美術系的創系主任,這是我一生最大的抉擇。因為是創系,我很開心,但7年後我決定辭職,因為我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在體制裡。我的思考是:不能不進去體制,但生命力不能被削減到沒有。
這幾年我出版《孤獨六講》,沒想到是很多30歲左右的人在看。孤跟獨,本來在儒家是非常不好的字,但西方講“solitude”這個字,「孤獨」是因為「唯一」,裡面有自負的含意。個人尊重社群,但不一定非要被社群吃掉。
也因為這樣,你問我對「35而立」的詮釋是什麼?我覺得是回來做自己。35歲以後還不知道做自己是怎麼一回事,會很辛苦,你的榜樣永遠是別人。
兩種態度,找回生命力
首先,競爭最好的對象是自己。200米、400米的短跑,都是跟對手比,但長跑一定是跟自己比賽,因為跑到最後是「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」,卻要跑出體能的極限。所謂成功,最後一定是在自己喜歡的領域中不斷長跑,像嚴長壽、郭台銘,都是跟自己競賽,不是跟別人比。他們是完成自己。
其次,我們一方面尊重體制,可是體制內每一個人的生命力不能因此流失。流失以後會造成體制的萎縮,它會愈來愈沒有創意。
週休二日你在做什麼?這兩天是讓你回來做自己,是累積生命力的開始。前幾年電影《練習曲》影響很大,有個科技公司的員工跟老闆說要辭職去環島,因為「有些事情現在不做,以後會後悔」。老闆問:「你需要幾天?」他說17天。老闆說,好,放你17天假。回來以後,他表現更好。我想企業中是容許這些對話的,體制中並不是沒有彈性。
我不擔心制度,卻擔心人在制度中的「無感性」,所以,還要找回你的感覺。你有多久沒聞過花香?能否分辨出另一半身上的味道?或是喝得出這家咖啡跟別家不同,寧可繞路去買?有句話說「人不可無癖」,有幾樣怪癖,人會比較快樂,這表示你有所愛,有所選。
記得,不一定要打破體制,但要知道體制不是永遠。一旦生命力消失,即使在體制中也不會保證你的安全,而且會很快流失你原有的創造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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